什么是性压抑不确定,但什么不是性压抑,齐泽克举过一个很有想象力的例子,《面具与真相》第三章《烽火赤焰万里情》的例子,那里的描述和性压抑截然相反,如果我们把性压抑定义为干某件事情时心里还想着性(比如那个经典梗,男的给女的讲哲就是想上她),那么齐泽克对《烽火赤焰万里情》的解读是截然相反。
在拉康—齐泽克的视野中,“性压抑”并非我们日常所说的“心里老想着性就叫压抑”,而是指那股超越快感原则本身、又带来痛苦与过量的“享乐”(jouissance)被象征秩序所冻结、转向与否定的过程。早在婴儿对母亲的原初依恋中,就注入了象征的大他者:语言、法律、社会规范如同无形的“否定”,告诉我们某些冲动不可触碰、某些快感必须被埋藏。正是因为这种否定的力量,真正的性欲望才不断在潜意识里蠢动,透过梦境、口误或症状反复现身——压抑不是欲望的消散,而是它在层层表象之下的隐秘滋长。
在《面具与真相》第三章中,齐泽克选取《烽火赤焰万里情》这一革命爱情故事,为我们呈现了一个与性压抑截然相反的场景。战火硝烟里,两位革命战士在被集体使命与生存危机包围之时,所有的纪律约束和社会耻感被瞬间悬置:他们不在暗室里低声细语,也不在宾馆里挑灯夜战,而是在炮声稍歇的前沿阵地,把血与汗、尘土与欲望混为一体,毫无遮掩地投入一次狂野的联合狂欢。这一刻,他们并不将性视为需要掩藏或提升为“更高”文化活动的冲动,更无需借助“工作”“艺术”“爱国主义”等外衣来转化那股暴烈的能量。
正因为没有象征法则的介入与否定机制的运行,这场当下的性爱才成为了纯粹的、过量的 jouissance。齐泽克提醒我们,平日里那些被冠以“健康”“文明”的性爱,其实都是经过重重筛选、被迫戴上了理智与规范的面具;而在烽火中被剥离的那种无需羞耻与掩饰的快感,才是真正打破压抑、直抵欲望核心的现象。这并非“越野生越好”,而是让我们看清了压抑的本质:它并非单纯的“否定欲望”,而是欲望在否定之下日益强烈的反抗。
此外,这种“非压抑”状态本身也带有强烈的意识形态色彩——革命理想在此时化作保护伞,使两人的自我羞耻与社会耻感彻底失效,性与政治激情融为一体。与那些通过“科教”“加强体质”“爱情至上”等借口把性能量压平再利用的现代话语相对,这场性爱反而将性与更高的集体目标并置,展现出一种“积极的享乐主义”,让我们看到:性压抑与性释放并不是简单的黑白对立,释放本身也可能是另一种强制,一旦置于某种共同体的需求之中,它就会被赋予新的意义和功能。
从齐泽克对《烽火赤焰万里情》的解读可见,真正的压抑恰恰在于那种“不能说”“不能做”之下的长期隐忍与掩藏——越是刻意隐藏,越在裂缝中积聚能量;而当象征秩序的“否定”被暂停,欲望就以最原始的姿态爆发,带来既痛苦又狂喜的极端体验。理解这一点,才能避免把“做某件事时顺便性幻想”当作压抑,更能看清各种文化与政治话语如何借用、转向或强化性欲望背后的那股“危险的真实”。